无法而法  乃为至法

 

方 坤

 

我之于绘画主要是职业行为，几乎每天都要抹几笔的。至于画好画坏，表现什么或不表现什么都不甚计较，只要尽性便可。画前也没经过什么严密的构思或有什么具体想法，所谓胸无成竹是也。无论大画小画都是这么信马由疆，随意生发而来，很少有刻画的成分。显然不属于严肃创作一类，所以不好谈。画倒是每天都在画，像日课一样，每天都必须完成，若差一天不画，好像缺点什么似的，心里总是不踏实。近些年染上行政工作，兼了很多职务，可谓是事务多多，会议多多，绘画时有间断，但只要稍有空，便偷闲抹上几笔，心里才会舒服。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三十多年就过去了，我已随之进入中年，平平常常又平平淡淡，记忆中似乎还未出现过什么奇迹，而个中酸甜苦辣倒是不少但不管怎样，绘画也成了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使我投入兴趣的事。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画山水，主要是得益于生长在贵州。既生于斯长于斯，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然其间除了感情因素外，贵州的山水确实是极能入画的。贵州古称黔中，这里崇山峻岭，层岩叠嶂;然其间也不乏幽谷回溪，小桥流水。无论何地，只要你深入进去，都有极佳景致。可谓信笔写来，皆可入画。特别在夏秋多雨之际，随处瀑流飞挂，溪涧横溢，雾气腾升，云宿山半，峰峦隐现其间。可谓万千气象，变幻无穷也。只可惜因交通不便，文化不发达之故，多少年来，外地的艺术家们都很少涉足这块神奇的土地。近些年来，虽已有少量外地画家入黔采风，但其大多数都以公路沿线或由导游指定景区走马观花而已，很少有深入下去的。只有我等生长在黔中的画家才有可能深入到很多地方去领略这块土地的神奇魅力。贵州多山，属喀斯特岩溶地貌，地形多变，结构复杂。既有如北方山水的坚硬挺拔，又有如南方山水的清雅秀丽，既有高山峻岭，又有平缓土坡；更有乡村田园、竹篱茅舍镶嵌其间，可以说是集南北山水之佳构于此。加之这里民风古朴、热情好客，无论深入到何地，都像到了家一样。所以我常给同行们说，生活在贵州的画家，如不画山水，实不可思议也。

前面曾提到我作画时多随意为之，似漫不经意而又不尊法度，其实并非如此。虽胸无成竹，但胸中却有丘壑；虽漫不经意，但处处追求精到。看似无法却处处有法，所谓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是也。虽然随意，但不随便。我一向认为，随意是艺术上得自由的表现，画中国画特别是画写意画，能得自由是极为可贵的。自由乃性之使然，是一种创作上的至高境界。只有在这种状态下，人的心性才能得以充分发挥，所谓心领神会、随意生发、左右逢源、直抒胸意，不为造物役。其画作才会有生动之感。很多画家不明此理，作画前包袱很重，如临大敌，处处小心、处处刻意，“其术亦近苦矣”（董其昌语），如此心态，其画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我认为，画中国画最好能随意些，不能过分精雕细刻，“谨毛而失貌”也。

我常深入山区写生，但多不用笔，多观察而用心记之，变眼中山水为心中山水。古人云：“澄怀味象”就是这个意思。时间久了，便会融会贯通，创作时便会得自由之趣。若一味斤斤计较于真山真水，从真山真水中解脱不出来，不能随意，又何能得自由之趣。由此可知，作画能随意，能得自由是极不易的，所谓台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需要长时间的修炼，还要读书明理，不可操之过急。

至于风格问题，我认为是一个艺术家一生追求的目的。若言某个画家已具有一定的个人风格，是对这个画家艺术上成熟的肯定。我虽然在绘画这条道路上风风雨雨走了三十多年，但离形成风格还属尚早。虽然很多同行已认为我的画已具有一定的个人风格，但我仍然不以为然。我认为风格的形成是一个艺术家一生多方面综合因素的结晶，还要加上长期奋斗努力。过早的形成风格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方面我是主张大器晚成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对自己的艺术历程初略划为三个阶段：即四十岁以前为基本功阶段。凡造型功夫、笔墨功夫、文化功夫等需要在此阶段基本完成；四十岁至六十岁之间属锤炼艺术语言，寻找突破口，逐步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六十岁以后便可自由些，放开些，所谓随心所欲、不逾规矩是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能一概而论。有些画家天资聪彗，三十岁左右就有自己的样子了，所以我说不能用我的这种模式去套用每一个画家。作画这东西很复杂，有的靠灵气，有的靠功夫，有的则是靠学问。每一种情况都有成功的例子。所以每一个画家在构建自己的艺术历程时，要根据自身的情况而定。自己的路怎么走，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能老跟别人跑。现在书画界跟风的情况很严重，若某人获得了金奖，或取得了成功，大家都跟着学，搞成千人一面。实际上我前面已经说过，艺术风格的形成是个人性格、气质、素养、经历等多种综合因素的结果。这是千差万别的，你不具备别人的气质、修养、经历。你能学像吗？即使像也只是形式上像，得其皮毛而已。扯得远了，还是回来谈我自己，我虽然给自己设计了这样一个艺术模式，实际上也只能是一种愿望，希望自己能得以实现。但希望必定是美好的，而我还需更多的努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